把阳光牵进心房-汉口百步亭敬老院之行-哦泥酱

哦泥酱 · 发表于 2012-12-30 21:48:41

那是一间采光非常差的屋子。冬日暖阳的恩惠被隔绝在外，让眼睛不适的阴霾徘徊在头顶上空，空调的暖风像隔靴搔痒一样吹不进心里，也难以吹进黄奶奶那疼痛的膝盖里。然而黄奶奶的手却是恰到好处的温暖，刚见面的时候，她握了橙子的手和我的手，这温度瞬间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。
  黄奶奶给我留下最深刻的映像是她的眼睛。那双眼睛眼角下垂，泛着血丝，湿润而又干涸，就像一汪在旱季苦苦挣扎的泉水。人道察颜观色，从前的我以为眼神就是眉毛和眼睑细微弧度的改变，今天近距离观察黄奶奶，才发现“眼神”其实是一种直接刻在眼睛里的独特的信息。对陌生人的警惕和敏感，对我们义工的到来无法藏住的喜悦，和老人历经过的种种沧桑，都写在眼睛里，让我们对视时传达的信息超过了语言能表达的范畴。
  “我什么都不要，不要吃，不要什么书看，我就是想你们来，就是想聊聊天。”黄奶奶这样说。
  我想起舞小仙的绘本《白夜森林》，因为眼睛看不见而只能常年呆在地下，无法破土而出的蝉姑娘。小纳走进那昏暗的居室，努力向她描述外面的世界，竭尽所能绘声绘色。蝉姑娘的手心浮现出一点阳光，阳光破碎在屋子里幻化出一个光怪陆离但是足够五彩缤纷的世界，她对小纳说，“这是我想象中的世界。我只愿和你一个人分享。”
  荷花，橙子，我和善因善果围着黄奶奶坐，在最开始还没有聊开，话题甚至常常卡壳的时候，黄奶奶没有转过头去关注过钟。然而十点半过后，话题已经进行的热火朝天的时候，黄奶奶反而经常转过头去凝视着时钟，好像再用这种方式祈祷时间能走慢一点。我维持着表面的谈笑风生，心里却在她转过头去那一瞬间，无法克制地想到了《桃姐》中的场面-夜已经深了，却有些爷爷奶奶没有睡在床上，他们的背佝偻着统一的弧度，迈着一样凝重而缓慢的脚步，颤颤巍巍向老人院那扇大门走去。当然他们并没有走出门外，只是停留在大门口，望着漆黑的夜空，在心里或在嘴边低声盘旋着“家，子女”这样的词语。
  我突然醒悟，在这样一个食物无味，娱乐失去意义的年纪，支撑着他们枯萎的生命的，就是一个“盼头”。我知道义工联的规定要求我们不要轻易做出承诺，因为世事无常，但是，这就是爷爷奶奶们最后的阳光啊。黄奶奶自然懂得约定和承诺都可能只是谎言，所以她才保留那一份警小慎微的敏感。即使承诺脆弱虚妄如阳光，伸出双手沐浴其中，还是能感受到那实实在在的温暖，而我们能做的，就是把这阳光牵近一点，再近一点，牵到爷爷奶奶们的心里，让他们由内而外的，身心都温暖起来。
  我可以想到床头那一挂一天一撕的日历，每天清晨，被一只枯瘦的手撕出一声脆响。等到撕去某一张纸，露出星期上面大大的“天”字，那眼角下垂的眼睛瞬间被欣喜点燃，小小的星火闪烁在眼神里，即将熠熠生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