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过你的歌,我的陌生人
在协和医院肿瘤中心做义工有一年多了,真希望和每位病友都是一面之缘。然而现实就是现实,象棋叔叔几个月前终于回家了,原本说开学就要上课去的小男孩又来了。陪会唱闽南歌的汉口叔叔唱过几次《男性的本领》、《浪子的心情》。一对母女看着像是新入院的,四处打量,向她们介绍了活动内容,女儿说刚刚转到这里来,发现有这么多癌症病人觉得好恐怖。没事的,你看那位大姐,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,今天刚住院,先来这里放松一下,看起来状态超棒,心情越好疗效越好呢。原先以为协和陪护最重要的是言语沟通,但是在快乐驿站,又看到适度关怀的意义,且不用音乐疗法、绘画疗法、游戏疗法之类专业词汇,直白地说,就是让病友享受作为正常人的状态。你不能做得更多,即便你想,给的也必须是他想要的才行,所以时时关怀、常常帮助、偶尔治愈,最大的前提是尊重,尊重会让你学会有度。
在这里你会看到人类最原始的欲望,一切功名利禄都消失了,所有人都只希望健康地活着,有这样一个地方让他们重拾正常人的生活乐趣,暂时忘记这是一家医院,这个情境就是给了他们最想要的。
Ta可能没胃口,可能不想出门,可能一进门就抱怨化疗化得全身都黑了,但是听着听着自己会想唱,或者陪孩子玩着飞行棋,脸上就会有笑容。这让我相信,美与爱对每一个人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快乐之源。你要做的,只是让自己去感受它们,甚至参与制造快乐,并分享给更多的人。
相比他们给我的,真的太少太少。不得不在人生路上稍作歇息的时候,许多平常没时间去思考或不敢面对的想法开始有了沉淀,压抑着不去表达的情绪也长出许多敏感的枝桠。他们把出走半生的历练袒陈在你面前,更卸下心防,不再遮掩对这个世界的爱。老叔叔摘下口罩陪阿姨唱“不管是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,我们彼此都保存着那份爱不管风雨再不再来”。妈妈为女儿唱“如果你需要有人同行,我陪你走到未来”。看得出来,他们唱的不是歌,是自己的心声。
然而这里毕竟是医院,许多人唱着唱着就哭了,哭着哭着又笑了。这就是生命,鲜活的,有喜怒哀乐的,一天一天活着的生命。每次遇到躲在隔间抹泪的家属,会抱抱她们,说加油,Ta真的很勇敢,你做得也很棒了,Ta现在更需要你的鼓励。陪她们擦干泪水,笑着走回去,听他们唱歌,帮他们拍照。
在快乐驿站建立的信任,也会延伸到病房里,陪小姑娘折的粉红色爱心,她真的贴在床头。他们挂着点滴,朝你微笑,有时候真是不敢想象,素昧平生的陌生人,怎会如此友好。
每次从协和回家的路上,都会轻轻哼着歌。谢谢你们让我感受到生命在如此真实地跳动,它被妥帖地呵护着,宝贵到不能不为之歌唱。
最后想到了《寻梦环游记》,某天结束义工服务后去看的,在这样的日子去看与生死与爱相关的电影,像是得到了神的祝福。 希望能在这短短两个半小时,能让他们忘记自己是个病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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